地点:香港九龙塘AMC又一城戏院
时间:2013年6月1日午后13点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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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处于颜鼎盛时期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后现代激情篇】和妮可的两部生涯代表作【红磨坊】同【澳洲乱世情】,都是导演巴兹·鲁赫曼华丽风格的绝佳见证;除了对浓墨重彩的绚烂视效堪比小李冲奥般的坚持以外,鲁赫曼最难舍难弃的,还是一个此恨绵绵无绝期的“爱”字。70多亿人口让伤痕累累的地球不堪负荷,比之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当然就是横亘在无数红男绿女之间的所谓爱情。宇宙无边无际、虚无缥缈,爱情又何尝可以被说清道明?用有限的生命,去追逐无限的爱情,其中艰难险阻,无需赘言人人心自洞悉——鲁赫曼亦不能免俗。但这里的“俗”,不是庸俗、不是低俗,而是万家灯火慢慢熏染出来的一股烟火气,是风花雪月的春梦,是相濡以沫的愿景,是鲁赫曼写给滚滚红尘的又一封情书。
菲斯杰拉德以自己一生的经历和感怀作为创作素材,造就了一部不可不读的经典《了不起的盖茨比》,文坛为之雀跃:他被尊为“爵士时代的代言人”和“二十年代的天使”;连艾略特也不吝溢美之词,赞其作品是“自詹姆斯以来美国小说迈出的第一步”。林林总总,无非是夸菲斯杰拉德的这部代表作隶属于“伟大”的范畴——可惜,如今的巴兹·鲁赫曼还未修炼到“伟大”的地步,所以,豆瓣上义愤填膺不满鲁赫曼把名著改编玩砸了的玻璃心们可以洗洗睡了:人家挂的是“美国梦”的羊头,卖的却是足斤足量的爱情狗肉——它让观众心疼了,哪有理由再去苛责?
贱人就是矫情
尼克初次造访布坎南的别墅时,菲斯杰拉德的描述几近调动了读者的所有感官,“玫瑰色的大厅,半开着的长窗在外面碧绿草地的辉映下熠熠闪烁。窗帘宛如无数白色的天花板,然后风又徐徐地掠过酒色地毯,恰似海风轻拂海面,留下一层阴影。”鲁赫曼精准地把文字嫁接成水彩画般的镜头,一袭雪白薄纱的凯瑞·穆里根轻盈穿梭,仿佛坐在气球上飘动。但如此惊艳的美丽,却注定了盖茨比的爱情悲剧——黛西是盖茨比最梦幻最纯洁的女神,是他孜孜不倦追求的最高理想;但可悲的是,黛西却如她钟爱的白色一样,空洞、虚妄,没有实质、缺乏内容。影片中,她向尼克诉苦,流泪时满是寂寞忧郁的神情;面对盖茨比的爱如潮水,她享受被娇宠的快乐;但当交织的矛盾最终演变为鸭梨山大的灾难时,她选择了冷漠的辜负,重新退缩回金钱的堡垒中,遗忘浪漫和纯真,继续麻木的寄生。盖茨比的毁灭与其说是被子弹穿堂而过,不如说是希望惨遭践踏;他把自己的理想托付给一具欠缺道德责任感的躯体,最终只会让深挚的情义沦为利己主义的玩物。
凯瑞塑造的黛西与鲁赫曼先前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大相径庭,在面对“爱情”这件比天大的事上,她没有朱丽叶和萨婷果敢的“迎接”姿态,充满斗志、始终不渝,而是呈现出一种摇摆、被动的“承受”意味,但由于鲁赫曼放大了故事中的爱情线,于是凯瑞有了更充足的发挥空间,从起始时的孤独郁愤,到重获爱情的如鱼得水,以及情感波澜推至高潮而身陷混乱时的惊慌、迷惘和残酷的决绝,都能在轻拿轻放间水到渠成,并无违和或令人咋舌的虚张声势,尤其闪回中她与盖茨比甜蜜缱绻和扯断珍珠项链的桥段,让黛西的性格表现更完整,规避了肤浅的脸谱化,让她多了点叫人唏嘘遗憾的可怜,少了点薄幸无良的可恨。比起【羞耻】中的压抑和阴鸷,凯瑞此番演绎更富灵气,其实她和萨婷的处境类似,也一样渴望纯粹的爱,但巴赫曼却把对女性坚贞的歌颂给了【红磨坊】,让黛西成了萨婷阴暗的B面。
屌丝的逆袭
苦逼脸很久的小李,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卖萌了。
鲁赫曼定位的盖茨比,延续了他对“罗密欧”和“克里斯蒂安”的一贯审美——痴心大情圣。虽然爱情被鲁赫曼摆到了第一位,但原著中处处对美国梦的描绘,转而到了电影中也依然无法彻底规避:在金钱至上的社会里,盖茨比追求财富显然非常符合彼时美国大熔炉中民众的普遍逻辑,但他最终又被社会所遗弃,成为格格不入的另类。【了不起的盖茨比】之所以可以逐渐侵入内心最柔软的角落,当然离不开鲁赫曼对爱情纠葛细腻的铺陈,但一矢中的、直击人心的,却是躲藏在爱情背后、盖茨比一直未曾泯灭的单纯与天真。鲁赫曼用丰沛的细节来展示这种天真,最经典的一幕,无疑是盖茨比在茫茫黑夜中,朝着幽暗翻腾的海伸出手臂,期望握紧对岸(即黛西居住的别墅)那一束微小却似乎能驱散寒意的绿光,守护心心念念的爱情。这种天真让他对生活一丝不苟,让他对未来充满信任,让他从不质疑幸福可以靠自我的努力来实现,让他在舞会上诸多如穿花蛱蝶般饮酒调情的男男女女中高大起来,成为观众眼里一种温暖的存在。或者小李真的可以不必执着于学院派的肯定,他慢慢走入了收放自如的演绎,无冕之王的分量不会低于一尊冰冷的小金人。
但一旦这种天真过了头,与现实的残酷相碰撞,最终结局只会是碎裂。盖茨比的天真换得的,是他永远无法融入所谓上层社会,也被他一直渴慕的阶层无情出卖——出身的卑微和先天的贫穷已经让上流的土壤彻底拒绝了盖茨比,即便他勤于奋斗、积累资本,但只要心中仍保有一份未泯的天真,就注定不可能在这个道德沦丧的地狱天堂中立足。盖茨比只是一只被金钱暂时捕获的困兽,一个在“美国梦”缥缈的许诺下钟情于理想、被欺骗利用而不自知的小人物。
当时隔五年后与黛西重逢时,盖茨比的天真被小李诠释得入木三分。他命人在尼克家门前临时修建了花园,等待黛西到来前焦灼、激动与尴尬的情绪交错,无论来回踱步、故作镇定、无神发呆,或是抽搐的嘴角,微蹙的眉头,都把盖茨比由起初局促不安,继而欣喜若狂,最后惊异到无法自持的心理起伏生动可感地传递出来。他朝思暮想了太久,梦寐以求的爱人再次出现,那种咬紧牙关期待的忐忑,感情浓郁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却又不得不克制的纠结,层层递进,相当具有感染力,仿佛一架发条上得太紧的时钟,指针急于走动,却苦于停滞不前,欲说还休的样子诙谐可爱,将人物身上本该浓厚的铜臭一洗而空。
鸟儿虽小,玩的却是整片天空
对于文学改编,做减法是非常聪明的,尤其是像《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样主题庞杂又拥有惊人数量读者的世界级名著,从诸多线索中选择一条作为主线,有利于在两个多小时内呈现一则相对完整的故事,不会因为贪多而走马观花、囫囵吞枣。不过“美国梦”元素居于小说的核心,花费有限篇幅去探讨一件复杂的事显然吃力不讨好,鲁赫曼巧妙地把爱情和美国梦划上了一个约等号——走私贩酒、举办舞会、不遗余力跻身上流社会……鲁赫曼的处理,丝毫不见盖茨比的虚荣,他的出发点,完全基于缭绕心头的一个“爱”字,再加上小李一副不离不弃的款款深情模样,轻而易举实现了人物的升华:盖茨比不过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他的自取灭亡换不到黛西的爱,却成功收获了观众的疼惜和同情——至此,电影的口碑战也就胜利了。
把美国梦范畴缩小到爱情层面,颇为类似屠狮大会前周芷若练就速成的“九阴白骨爪”,走得是一条轻便易行的捷径——盖茨比举办免费的奢侈酒会,招来趋之若鹜的名流,但他们只是把豪宅单纯当做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放浪形骸的同时,依然不愿错过任何机会散布关于盖茨比的流言:无论他如何富有,无论他怎样处心积虑重夺爱情,他始终无依无靠、受尽所谓上流阶层的蔑视、攻击和排挤;黛西当然又对盖茨比动心,不过,也是因为盖茨比可以为黛西提供比汤姆更多的物质享受和精神慰藉,满足她更大的虚荣心,而盖茨比真正要求黛西摊牌、与汤姆决裂时,黛西迟疑了;随着汤姆逐渐揭开盖茨比财富的来源时,黛西对所爱之人的态度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镜头中,盖茨比每说一句话,黛西便向后退一步。她的确有过与汤姆分开的想法甚至勇气,但一旦听闻盖茨比只是私酒贩而非她所需要的真正有地位的倚靠时,她吝啬的爱瞬间荡然无存;最铁证的是,无意撞死了汤姆的情妇后,黛西全然不顾盖茨比曾经的付出和巨大的牺牲,反而听从汤姆的阴谋,卑鄙地利用了失去理智的威尔逊杀死了盖茨比,从而掩盖自己的罪行。鲁赫曼以小窥大,用走向末路的爱情折射出美国梦的破灭,也隐晦地讽刺了阶级鸿沟下上层贪婪而腐朽的恶本质。
当然,把电影变得豪华,素来是巴赫曼的拿手好戏。几场纸醉金迷的晚宴,鲜衣怒马、烹油烈火,富丽堂皇的布景、考究炫目的服饰、配合Jay-Z和Jack White等等演唱的插曲,鲁赫曼几乎重现了他在歌舞片中的辉煌——你得承认,在讲故事方面,他比同为歌舞片大神的罗伯特·马歇尔可要高明不少。另外,在这个大家腐才是真的腐的年代,鲁赫曼也敏锐地捕捉到潮流所趋,看看弱受气质爆表的马奎尔端详盖茨比的眼神——可不就是一见小李误终身么;而事实也证明,陪伴盖茨比走到最后的,正是放弃了华尔街也放弃了表妹的蜘蛛侠,他还像【红磨坊】里的伊万一样,把思念付诸文字,写下了专属于自己的“爱情回忆”——酷儿文化不受年代约束,这是菲斯杰拉德藏在小说里的一段温婉“惊世奸情”。
一个为了爱情,一个为了影帝——大亨和演大亨的小李一起寻觅春天——皆未果。
只有他妈的钱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