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的【大话西游】上下部囊括了港产喜剧最“通杀”的利器——开涮经典(解构名著《西游记》)和汪洋恣肆、毫无忌惮的笑料连珠炮(星爷手到擒来的夸张戏谑和不动声色的鬼马以及刘镇伟匠心独运的后现代无厘头)。而对于任何喜剧而言,一则不蠢,二则搞笑,这就足以留名影册,此乃放之四海皆准的公理,譬如俗到够味的【东成西就】,实际就是高密度高强度的段子大堆积。除了挖空心思牵引观众面部肌肉外,穿梭“月光宝盒”而终结西游故事的“仙履奇缘”之所以能被捧上神坛,概是因其先扬后抑、苦乐参半的感情套路,伴随内地文艺青年们强烈诉求意识的觉醒,最终爆发出核聚变般的震撼力,在热乎乎的爆米花后,留下悱恻深挚的余香。
【人再囧途之泰囧】出现的时机,与至尊宝紫霞的悲喜传奇备受追捧的生态背景,几乎无甚差异。好莱坞早已不再遥远,批片引进、迅雷下载,各式类型片几乎成为邻家小屁孩儿般的存在,见多识广的天朝观众,胃口也随之被催熟撑大,捞热钱的商业高压下,观众和专业度逐渐满血的影迷群体,更是戒掉了只看而不语的恶习,挑剔和批评的汹涌大浪中,奇葩迭出、烂作过江的内地电影,任何瑕疵根本无所遁形,但电影量的激增和质的滞后却大大败坏了付钱看片的观众的期待和窥伺欲——内地电影不能继续摇摆踟蹰,而该尽快确立适合于本土生存发展的普遍类型——【人再囧途之泰囧】就是这类应该被奉为中流砥柱的片种,中等成本,有诚意、不敷衍的产业硬件,戏品不错的演员,基于现实、若近似远的故事(平民化才能老少咸宜,要集中火炮攻占集体利益,所以不脱离观众但依然给予观众遐思理想和梦幻的剧情,才能贴合大众审美和主流价值),恰当的档期选择,接地气的营销策略,收获票房和口碑双丰收绝不是所谓【盗梦空间】式神作的专利。除了本片以外,近年一直被作为榜样的【疯狂的石头】、现象级的【失恋三十三天】和分外不起眼的【百万巨鳄】等,都是值得深究的市场典范,它们的成功不是偶然,却是有迹可循,完全可以被多次复制,形成相对健康、成熟的机制。
估计有抱负的电影人,都曾发过手捧“奥斯卡”小金人的美梦,这个梦,可以被抽象成一种渴望被学术、被所谓专业肯定的需求,所以它是鞭策古今电影创作者的驱动力,但更是愈发严重的精神疾病——得拍大片、不能落后、与时俱进、同步全球——相伴的,则是低端武侠和劣质古装的中国式伪大片,初衷貌似神圣,却是打劫般圈钱的可恶耍流氓,更可怕的是,固步自封的电影人,耽溺在这种精神疾病的幻觉里,总在自以为是恬不知耻地鼓吹:我拍的,都是用心的,所以我拍的,就是最好的!而甫一上映就能直奔亿元俱乐部的【人再囧途之泰囧】则说明,纵然苛刻,但一次次被烂片伤透心的观众,还是培养了相当宽容度的胸襟,只要影片质量合格,愿意兢兢业业娱乐大众,有的是人捧场买账——当今的主流观众群可不是豆瓣上装逼的小资小清新,网络水军更非救命稻草,与其旁门左道,不如花花气力想想怎么逗乐观众,能让大家发自肺腑的笑出声来才是真本事,要的就是电影“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态度,别兜着劲吧劲吧地玩崇高,观众不care。
毕成功在微博上推荐【人再囧途之泰囧】时,将其喻为天朝版的【宿醉】,可见本片作为喜剧,的确是颇有建树的。但【泰囧】一路鸡飞狗跳,虽然形式和【宿醉】一脉相承,却并没有“醉汉大丈夫”们的离奇际遇那么真实那么撒得开,剧情几乎都是接二连三的巧合误会,戏剧冲突也是小打小闹的微格局,但胜在笑点多、姿态低:葱油饼、SPA、人妖、偷护照、健康树、误入黑帮、乔装易服智取地图、眼镜蛇咬PP、泼水节洗脑、打泰拳等等,都水到渠成、环环相扣,衔接自然,没有为了抖包袱而搞笑的刻意和割裂,同时节奏把握准确,有张有弛,先有舞刀弄枪的群魔斗殴,后有徐铮独自在人迹罕至的公路旁黯然神伤;先有电脑报销、图片信息中断的慌乱,后有放飞孔明灯的悠远静谧;先有毒蛇伤人的紧迫,后有篝火烤蛇肉的以牙还牙,疏密有致,利于观众消化。而徐铮由家庭危机到幸福美满,王宝强为母祈福的孝慈之心,又让欢乐中多了一份温厚和馨甜,简单明朗,就像夹心果仁巧克力,不仅口感好,还实惠物美、童叟无欺。至于片末范爷伴随《还珠》主题曲潇洒登场、屌丝终于搂住白富美,你懂的,观众对“崇高”根本没兴趣,大伙儿要的,就是这份买一赠一的惊喜。
被“崇高”这种神经疾病统领的大片市场,逐渐消磨了个性的表达,但艺术不是端着架子,或是以“崇高”的名义捞热钱,所以内地的主流电影类型更不该被畸形的伪大片同化。如此看来,【泰囧】无疑更显弥足珍贵。这不代表它不思进取、没有野心(崇高),野心(崇高)是认真讲故事、用创意和诚意打动人,野心(崇高)永远是为电影质量本身服务的奴者。
“崇高”是一个将阳春白雪的梦幻变作现实的终极目标,远非一蹴而就能成事,当下好大喜功又浮躁近利的内地电影人,要做的就是远离“崇高”,踏踏实实讲故事,讲好故事才有生机,有生机才有欣荣的希望。得空的,不妨多看几遍【泰囧】,有益无害。